【东看西看】凌爱凡：裁员潮席卷美欧巨头，持续加息是重要推手
作者 凌爱凡 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教授、副院长
在刚刚过去的1个月内，多个美欧巨头型公司接连宣布裁员计划。此番裁员潮波及的企业范围非常广，涵盖了科技、金融、旅游、百货、汽车、电商等等。从裁员的企业体量来看，大部分都是巨头型企业。裁员最为严重的是科技行业，根据裁员追踪机构Layoffs的公开数据，2024年1月份，共有98家科技公司裁员25136人，其中欧洲软件巨头SAP裁员约8000人；微软游戏部门将裁员1900人，是继2023年裁员1万人后的又一次大裁员；PayPal和谷歌则分别宣布裁员2500人和1000人。
这为2024年全球经济恢复增加了新的不确定性。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企业裁员潮席卷美欧？美联储加息在此番裁员潮中起到什么作用？又会给全球经济复苏带来哪些负面影响？
多因素推动裁员潮大范围蔓延
裁员是企业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常见现象，本次裁员潮备受关注的原因是，其波及的企业和行业之多、裁员规模之大、企业地域分布之广都是罕见的。
从金融对企业发展的影响来看，笔者认为，第一，美联储的持续加息是此番诸多行业裁员潮蔓延的重要推手。受疫情冲击和通货膨胀影响，自美联储2022年3月启动本轮加息周期以来，已加息11次，累计加息525个基点，联邦基金利率也从0%-0.25%上升至5.25%至5.50%。加息直接导致当地多个大型银行如硅谷银行(Silicon Valley Bank)、签名银行(Signature Bank)和第一共和银行(First Republic Bank)相继宣布破产，成为自次贷危机以来，美国金融系统发生的最大规模的金融机构倒闭事件。
虽然美联储加息可以给美国各大商业银行带来更高的利息收入，但其利息收入不足以冲抵加息给金融系统带来的负面影响。2023年第四季度财报显示，华尔街多家大型银行业绩呈快速下滑趋势，如摩根大通当季实现净利润93.07亿美元，环比和同比分别下降29%和15%；美国银行当季实现净利润31.44亿美元，环比和同比降幅分别为59.7%和55.92%；花旗集团当季净亏损18.39亿美元，较前一季度扭盈为亏；富国银行当季实现净利润34.46亿美元，环比下降40%。以银行为代表的金融系统企业业绩的快速跳水，是美欧大型银行进行裁员的重要原因。财报数据还显示，2023年四季度华尔街大型银行需要向美国联邦储蓄保险公司缴纳86亿美元的巨额特别费用，以填补其作为联邦监管机构指定接管人、为救助遭遇挤兑破产风波的硅谷银行与签名银行储户本金安全所损失的资金。这是拖累他们业绩下滑的重要原因，也是美联储加息对金融系统造成的重要“后遗症”之一。
随着美联储加息停止半年有余，各界对美联储降息的政策预期呼之欲出。但是现实的情况是，美国经济同时存在“高通胀与高利率”现象，使得当前并不满足降息条件。在高利率环境下，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体户，都在想方设法降低信贷成本，从而导致了美元信贷市场的收缩，制约了实体企业生产和投资。这是导致劳动力市场降温的重要原因，通过各种形式进行裁员就变成了企业降低成本的重要手段。
第二，全球经济发展减缓、预期减弱和信心不足对企业裁员增加也有重要的影响。实际上全球经济仍未完全摆脱疫情冲击造成的影响，经济下行周期已经基本形成，且下行趋势是否触底还没有定论。即使经济下行周期在未来某个时刻触底，未来经济发展趋势将会大概率呈“L”型或“U”型发展，经济复苏并不乐观。以美国经济为例，虽然2023年其经济发展超乎预期，但是在高利率环境下，受到信贷规模收紧、劳动力市场降温和财政紧缩影响，美国经济发展减缓明显，预计2024年第一季度其GDP增速在1.4%左右。如果说高利率还主要制约着现金流不充裕的企业的投资和生产，那么市场预期减弱和信心不足将会大面积影响企业的投资与生产。此外，消费是拉动美欧发达国家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受信贷收缩和居民收入不稳定性加剧的影响，叠加疫情等突发性冲击事件形成的阴影，居民消费呈疲软趋势，对汽车、旅游、住房及相关行业的需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降低预期和降低成本，走出经济低谷和存活下去是许多企业和个体同时面临的主要任务。
第三，居民消费不足与企业生产和投资收缩两者之间形成的恶性循环，合并经济下行周期和预期减弱，共同形成了所谓的“氛围衰退”，使得各大公司争相通过削减成本来提高利润，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经济急剧下滑。这犹如金融市场中出现利空消息后，投资者对某些资产的集体抛售行为。
第四，全球地缘政治冲突加剧了石油等能源资产价格的不确定性，为全球经济复苏蒙上新的阴影，进一步削弱了市场预期，在本次裁员潮蔓延过程中也起到了推动作用。乌克兰危机和巴以冲突，推动了全球能源、粮食和许多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使得全球通货膨胀压力雪上加霜，成为全球经济复苏的拖累。受冲突影响，全球地缘政治冲突呈蔓延之势，欧美多个国家被卷入到冲突之中，为全球经济发展增加更多不确定性。在当前地缘政治环境下，国际经济贸易成本急剧上升，国际投资环境不稳定，石油等能源和大宗商品价格波动激烈，对全球贸易网络稳定有巨大的影响。冲突导致多个行业的产业链和贸易网络风险加剧，企业在海外投资和生产呈收紧趋势。
第五，在2023年，人工智能(AI)技术的应用获得了突破性进展，被称为“AI时代开启元年”。随着ChatGPT 和智能化人工智能技术的出现，越来越多的中低端岗位被人工智能所替代已成为现实。为了适应智能化时代的社会需求，在降低成本和智能化发展战略的双重外生驱动下，通过裁员重组AI岗位，成为许多企业的发展趋势。而这一趋势恰好叠加了全球经济下行的影响，使得科技行业成为了此番裁员潮中裁员规模最大的行业。
本次裁员潮大范围蔓延的原因是多维和复杂的，疫情冲击和美联储加息可能起到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但不是唯一的原因。笔者认为，除疫情持续影响和美联储加息外，全球经济持续下行、通货膨胀、预期减弱、地缘政治冲突加剧和能源价格不稳定等众多因素合并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在同时期的叠加，是本次裁员潮大范围蔓延的重要原因。
美欧裁员潮如何影响全球经济？
由于上述诸多因素均具有全球性影响，对在全球范围内有大量业务的跨国大型企业的冲击巨大。此外，2024年1月出现的美欧巨头裁员潮可能仅仅是一个开始，其未来发展趋势并不乐观。此番裁员潮波及范围是否会收缩，主要取决于全球经济发展是否能够快速走出低谷和市场信心能否快速重建等。如果全球经济和市场的形势持续不稳定，或者出现其他重大变故，可能会导致裁员潮进一步扩大。
裁员潮的蔓延反过来对全球经济复苏也会产生较大的负面影响。
首先，会导致经济增长进一步放缓。美欧巨头型公司在全球经济中占有重要地位，其裁员潮往往意味着这些企业面临一定的困境，可能减少投资和支出，从而对全球经济产生负面影响。经济增长放缓可能会导致消费减少、投资不足和失业率上升等问题，进一步加剧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
其次，会加剧金融市场震荡。包括金融业在内的美欧巨头型公司的裁员潮可能会导致投资者对公司的未来前景持谨慎态度，从而引发金融市场的波动。这可能进一步导致股市震荡、信贷市场紧缩和融资成本上升等问题，对全球经济造成进一步冲击。
再次，会导致就业岗位减少。美欧巨头型公司裁员潮意味着大量的员工将失去工作，这不仅对个人和家庭造成经济上的困难，还可能导致社会不稳定。失业率的上升可能引发社会福利支出增加、消费水平下降和贫困加剧等问题，对经济社会发展造成负面影响。
此外，美欧裁员潮蔓延也可能拖累中国经济。其一，导致中国外需减少。美欧是中国的重要进出口市场之一，美欧巨头型公司裁员潮可能导致这些国家的消费需求减少，进一步影响中国的出口。这可能对中国的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特别是对那些依赖出口的行业和企业。其二，美欧巨头型公司在中国有广泛的技术合作和人才交流，其裁员潮可能导致这些合作和交流活动减少。中国企业可能面临技术转移放缓、创新合作减少和技术人才流失等问题，这可能对中国的技术进步和创新发展造成一定的影响。其三，美欧巨头型公司裁员潮可能导致其在中国市场的投资策略调整，这对中国投资者而言，可能带来更多的投资机会，但也存在一定风险。
不过，美欧巨头型公司裁员潮可能导致其在中国市场的竞争压力增加，这对于中国本土企业而言，可能是一个提高自身竞争力、加强自主创新和技术研发的好机会。